[散文] 葳蕤兰草盈室香
7-13
桨声灯影
来自江苏
淮水安澜
葳蕤兰草盈室香
我本对花草没什么钟爱。每天看着在阳台散发葱笼绿意的吊兰，窗台上挺着纤细身姿的文竹，客厅里枝叶婆娑的金桔……大多只是悄然一瞥，我的思绪就进入其他频道。
妻念我展卷握管的单调，在书房的案头放置了一盆普通的兰草，不经意间平添了许多生机。一日案头的兰草又抽了新叶，翡翠般的叶片在晨光里舒展成一道温柔的弧线。我蹲在陶盆前看它，看那些深绿与浅碧交错的叶尖如何托起细碎的花苞，像一群攥着衣角的小姑娘，怯生生藏在叶丛里，却又忍不住将那缕清冽的香，一丝丝从缝隙里挤出来，漫过书桌，绕过书架，悄悄钻进鼻尖……
妻告诉我：这盆兰草来我家时，还是个“瘦美人”。去年暮春从花市捧回来，三两片叶子蔫头耷脑，像是被风吹得没了力气。卖花人说它花开时瓣如白玉，香不浓烈却缠人，我便信了，用紫砂盆细细栽了，摆在朝南的窗台上。起初总怕养不活，隔三差五就想浇水，直到看见叶尖冒出焦黄色的斑，我才慌慌张张去查书籍。原来兰草这物件，最忌“溺爱”，它的根要在湿润里透气，叶要在阴凉里见光，就像性情孤傲的隐士，得给足了体面与距离，才肯慢慢舒展心性。
我于是隔五日用静置过的水沿盆边浇半盏，正午阳光烈时便拉上纱帘，让斑驳的光影在叶面上轻轻晃。没过多久，果真有了惊喜。一个清晨忽见叶心抽出寸许长的花茎，绿得发亮，顶端缀着三四个米粒大的花苞，裹着浅褐色的外衣，像被风吻过的嫩芽，正攒着劲儿要往上蹿。从那天起，这盆兰草成了家里的宠儿，我会在清晨数花苞的饱满度，在傍晚闻叶间的淡淡清香，连窗外的蝉鸣都仿佛成了它的伴乐，一声声催着那些小花苞快快绽放。
今年恰逢梅雨季，窗外飘着绵密的雨丝，我正对着电脑敲字，忽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香。那香不像栀子的浓烈，也不似茉莉的甜腻，倒像雨后旷野里的气息，和着湿润的泥土与草木的清鲜，带着点凉丝丝的穿透力，一下子就把满室的沉闷扫空了。抬头望去，陶盆里的兰草已绽开三朵白花，花瓣薄如蝉翼，顶端泛着淡淡的鹅黄，花心处藏着几丝浅紫的蕊，像被巧手绣上去的纹样。最妙的是那香气，明明开得稀疏，却能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，你凑近闻时它淡淡的，转身忙碌时，它又悄悄漫过来，缠在衣袖上，绕在发梢间，让人无端想起古人说的“香远益清”，原来真有这样的草木，懂得用最含蓄的方式，把芬芳送到人心坎里。
有朋友来做客，总爱围着这盆兰草打转，说要搬回家“沾沾香气”。我便笑，这兰草香是“认地方”的，它在我家窗台上听惯了键盘声，看老了窗外的梧桐，才肯把香气酿得这般妥帖。其实人与草木的缘分，大抵也是如此。你给它一份耐心，它便还你一份惊喜；你待它有几分温柔，它便赠你几分芬芳。就像这满室的兰香，看似是草木的馈赠，何尝不是时光里慢慢熬出来的默契——我看着它从蔫叶到繁花，它陪着我从浮躁到沉静，那些无声的陪伴，都藏在每一缕飘过鼻尖的清香里。
如今兰草的花期已过，白花褪成了浅黄，可叶片却越发葳蕤，一盆里挤挤挨挨生了十来片叶，绿得能映出人影。我依旧保持着隔五日浇一次水的习惯，有时深夜书房待久了，便会起身走到窗台前，摸一摸那些厚实的叶片，闻一闻叶间残留的淡淡余香。香气虽淡了，却像沉淀在空气里的记忆，提醒着我那些与草木相伴的清晨与黄昏。原来生活里的美好，从不需要刻意追求，就像这盆兰草，不争不抢，不骄不躁，只在自己的方寸天地里慢慢生长，却能把一室的时光，都熏染得清清爽爽，香香甜甜。
想来这世间最动人的芬芳，从来都不是刻意浓墨重彩，而是这般润物无声的坚持。就像这兰草，它不与百花争春，不向世人炫耀，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，静静扎根，默默开花，把最清冽的香，藏在每一个寻常的日子里。而我们生活中又何尝不该如此？何必急于求成，何必追逐喧嚣？只需像这兰草一般，在自己的节奏里慢慢生长，终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，让生命的芬芳，悄悄盈满属于自己的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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