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猪头“飞”走了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朱宝树【闲人写心】每到要过年的时候，总会想起五六十年前发生在我家的一件闹心事。在国家繁荣、百姓富裕、幸福美好的今天，忆写那段闹心往事，不是怀念飞走的猪头，不是怀念那个时代，而是提醒自己，提醒家人，过上好日子，不能忘记曾经艰难困苦的岁月，要珍惜拥有、珍惜美好、珍惜幸福，感恩国家、感恩社会、感恩亲人、感恩为我们带来幸福美好生活的所有人。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 ——题记每当要到过年的时候，总会想起五六十年前发生在我家的一件事。那件事让我们家那个年过得很“寒碜”，让我们兄妹失去了“吃肉解馋”的好机会，让我们全家闹心好长时间。老家老街千年古镇，民风纯朴。老街南北走向，我家在南街，坐西面东 ，前门临街，后边是小菜地，再西边是河塘，前街后街南北都可以通行。上世纪六十年代，生活在这里的居民虽然清贫，可老街治安非常好，用“夜不闭户、路不拾遗”形容并不为过。那个时候白天父母做手艺外出摆摊子，哥哥姐姐去草包厂上班，我们上学，家里前后门敞着是经常的事。好像是六八年春节前几天的一个早晨，父亲把已经腌了好几天的咸猪头，从缸里拿出来挂到二哥房子门旁。那里下午也能照到太阳。自从家里买回来猪头，我们小兄妹就天天惦记着，期盼大年初一早一点到来。每天到家都要揭开猪头缸盖子看一眼猪头，咽几次口水，仿佛吃到了带着五香八角味的猪头肉了。那一天傍晚回到家，我揭开猪头缸，发现卤汁还在，猪头不见了，心头一喜，以为是母亲拿出来卤了。走到灶台旁，没有一点猪肉香，母亲在灶台后面往灶堂里不停地填稻草，我慢慢移动锅盖，一大锅胡萝卜青菜汤，锅盖上还放着半盆面糊，看不到一点点猪头痕迹。我有点慌了，忙问母亲：“妈，猪头缸里猪头去哪里啦”？母亲不急不慢地说：“早晨被你爹拿出去挂在后面墙上晒了”。听母亲这么一说，我跳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到肚子里，该干嘛干嘛去了。天快黑了，父亲回到家，到后边转了一圈，回到前屋问母亲：“你妈（父亲对我母亲的称呼)，猪头你收回来啦”？“没收，你收一下”。父亲听母亲说没收，又急急忙忙返回后院，早上挂猪头的墙上什么也没有啊……母亲、哥哥、姐姐还有我们，听父亲紧张地说猪头不见了，都冲到后面，在墙角跟，小菜地、河塘边找了个遍，什么也没找到。天黑了，全家人拿着罩子灯、小马灯，在家前屋后又找个遍，连猪头影子也没有。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急啊，因为这个猪头是我们家过年最主要的荤菜年货！我们小兄妹更急，好不容易盼到要过年了，到嘴边解馋的肥肉没了，我们急得哭了起来，哭得很伤心很伤心……那天晚上，我们家罕见地一大锅青菜胡萝卜面糊粥剩下了好多；那天晚上，父母加班干活到鸡叫三更；那天晚上，父亲一直唉声叹气；那天晚上，母亲一边干活，一边不停地抹着眼泪，还自言自语地说：“叫花子身上剥补丁啊！就算是你家没办法过年，也该去有钱人家拿一点，把我家猪头拿走了，我们这一大家子怎么过年啊……”第二天早上，父母再三叮嘱我们，不要把丢猪头的事情说出去，更不准骂诅咒拿猪头的人。母亲说，拿我们家猪头的人一定不是我们街坊邻居，可能是外地路过这里的。那个人也可能是没办法过年才拿的……当时不理解为什么不能说，不准骂，事后也没问过。就这样，咸猪头飞走了这件事，弄得全家人很闹心，也窝在我心里几十年耿耿于怀。年轻的朋友看到这段文字，也许会认为老朱我“无病呻吟”，不就是丢了一个咸猪头？再买一个不就行了，至于全家人伤心、大人流泪孩子哭还几十年忘不掉？年轻人说得没有错，丢一个猪头，放到现在，的确是一件小事。现在的商场、超市、网购应有尽有，现在老百姓钱包鼓鼓囊囊，不讲是再买一个猪头，再买十个猪头也无所谓。然而，只有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才知道，五六十年前与现在相比，那是天壤之别啊。上世纪六十年代，国家遇到三年自然灾害，接着又是文化大革命，物质匮乏到什么程度，百姓过什么样的生活，是现在人尤其是年轻人无法想象的。那个年代城镇居民生活用品包括粮油糖盐油、鸡鱼肉蛋、洋油、火柴等都是凭票供应。有钱没票有票没钱都买不到如何东西。老街居民是靠做生意、做手艺挣钱买国家供应的物品生活。平日里生活非常节俭，不过到了过年，无论什么样的人家，哪怕是借钱也要过一个“富贵”年。那个时候，普通人家必备的年货是咸鱼、咸肉、风鸡、活鱼、豆腐、卜页，水粉皮，包子、年糕，萝卜、水芹菜、大白菜等。我家由于人多劳少，尽管父母、哥姐拼尽全力，还难以让全家人吃饱肚子。当然到了过年，父母还是想方设法让我们全家过上和其他人家差不多的“富贵”年！当时猪头比较便宜，买个大猪头可以做出七八种荤菜，猪耳朵、猪口条（舌头）、象眼（猪眼睛）、拱嘴、猪头肉、拆骨肉、猪头汤等，是最省钱也是最丰富的年货。虽说便宜，那个时候父母为了买一个大猪头，不知道要熬多少夜，一针一线缝多少双鞋，或者借了几家人钱。这一下好了，转眼间猪头没了，钱没了票没了，快到嘴的猪头肉没了，父母心情能好受？我们小孩子能不伤心？那个时候就是父母能借到钱和票，又哪能说想买就买到的啊？老街只有一个食品站，每天宰杀二三头猪，过年前最多杀六七头。除了供应机关食堂，老百姓能买到的猪头、猪下水都非常少。到食品站买东西都是要排队的，端午中秋不是很冷，晚上就有人在地上放一张席子，带一个毯子，从晚排到早晨。春节前天太冷，一般都是半夜裹着棉衣带着小凳子去排队，我还见过夜里下着小雪排队的。每次队都排得很长很长，天亮开始发号，正常都有大半人排空队拿不到号。有号才有机会选购，又不一定有合适的可买的。经常到柜台前一看，地上放的肚肺、大肠、小肠等所剩无几。想买的可能就没有了。我家那个猪头，是我和二哥排了三四个半夜队才买到的。原以为过年无忧了，全家人可以和往年一样过一个“富贵年”了。可谁会想到，父母辛辛苦苦熬夜点灯，风餐露宿挣来的钱，我们半夜三更排队买回来作为全家过“富贵年”的年货猪头，居然不声不响地飞走了。你们说，父母的心情能好吗？我们小孩子能不哭吗？那一年不知道父母想了什么办法，又买了一些熟的猪头肉，猪耳朵、猪血子回来，还买回来一条大胖头鲢子鱼（最不值钱的)，我们照样和其他小朋友一样，开开心心过大年。不过我们知道家里荤菜少，鱼肉都省着吃。我们家的那一个年比往如何一个年过得都寒碜。五六十年变化翻天覆地，半个多世纪弹指一挥间。曾经的票证时代物质匮乏，被如今的繁荣富强应有尽有所取代；曾经过年时的香饽饽猪头下水，现在无人无人肯吃难得一见；咸猪头飞走的几十年，是贫穷落后消失的几十年。在国家繁荣富强、百姓日子越来越好、新年刚刚来到的美好时刻，忆写这段曾经闹心的咸猪头飞走的事，不是怀念那个猪头，不是怀念那个时代，而是提醒自己、提醒家人，过上好日子，不能忘记曾经艰难困苦的岁月，要珍惜拥有、珍惜美好、珍惜幸福，感恩国家、感恩社会、感恩亲人、感恩为我们带来幸福美好生活的所有人。                2025年01月05日            北京   宽心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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