闷热无风的黄昏里,读到唐诺写“是那种镜子般一旦有了裂纹就会顺势破下去、破了就无法修护如前的东西”。如电击中。
在所有发生的千丝万缕世事连接处以及在看不见的身心接壤处,大概便有着这样一道势如破竹的裂缝,等在那里,等我自投罗网,等我不慎入瓮,逃不开躲不过。我无数次冷眼旁观自己,一边竭力修复粘合,一边听得咔嚓破碎声响。像冬天无人之境,一脚踩下去,蜿蜒四裂的冰面。
从人的生命终将消亡的角度看,满目望去,人生皆是不可挽回之事。身心日渐衰老崩坏,灵魂势必由新转旧,对人对事怀揣情感的褪色疲乏厌憎,生命中寥寥狂喜已远,零星余欢未至,惟剩下长久的孤独与沉默,邀月自照,半怯半定,半明半暗,半喜半悲。愈走向人生纵深处,愈发现,生而为人,宛若挟执一面巨幅镜子行走,走得步履沉沉,小心翼翼,左顾右看,瞻前顾后,怕一恍神,磕着碰着,摔得粉碎。自戕戕人。
每觉时日难捱,辗转失眠时,趁四下无人,悄然裁一截黑夜,续在白天后面,点灯照明,继续醒着过。横向看,如果世间每个人拥有的黑夜皆一样多,不知我多偷了谁的黑夜据为己有,谁又在短掉一截的黑夜里捉襟见肘,朝暮难续。纵向看,或许我裁的是生命后半截更老了的黑夜,将其透支,缝补眼前,早已难顾未来是否有力偿还。
压力大到极致时,心像在福尔马林中泡过般,失去疼痛,兴奋或腐烂或修复的能力,只是漂浮着,漂浮着,麻木且无力。懊恼又沮丧。但或许这种漂浮有时又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,保护一颗心向更不可收拾的方向崩坏塌毁,而后蛰伏等待,等到新的能量一点点聚拢而至,再将自己打捞上来,一块一块自救。
浓得化不开的夜里,凌晨三点多醒来,看到橘色百合花未眠,无香,盛放。想起海子说,天空一无所有,为何给我安慰。百合花亦一无所有,却予我慰藉。
拍到一张喜爱的荷花照片,一缸之荷,一朵含苞待放,一朵正在盛开,一朵已经瓣落枯萎,生出莲蓬。那一瞬,忽然觉得,一个人不应是千篇一律从出生,生长,年幼到青年中年老年,一步步走向死亡的。人在流年侵蚀下,身心共论,可能有一部分已经死掉,一部分正熠熠生辉,剩下还有一部分仍鲜活生动,随时准备上阵,替补已经凋亡的部分。
就像时序更迭,终究如期而至。无论悲喜忧欢,寻获丧失,剥蚀馈赠,丰盈贫瘠,缘起缘灭,冥冥之中,似乎自有一套宇宙法则在运转。让人相信,一切都会到来,一切都会过去。
人生或是为了某个瞬间活着,无数个瞬间,至暗或高光时刻。一瞬逝,一瞬生,一瞬灭,一瞬明。因着无常变幻,仿佛有了无限可能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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