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满河山——我的燕云十六州
2020-7-14
马踏落花
来自江苏
淮水安澜
最早看见“燕云十六州”，是在历史读物里。
就像掩埋在大漠风沙中的古城垛，被风沙吹出了一角女儿墙。虽被黄沙掩埋千年，但残垣断壁仍坚固如初。历史就这样不屈服地存在着。
“燕云十六州”，燕云代表地名，十六州，代表数量。
进而读史，史册中有诗溢出，古诗云：鼙鼓几遭豺虎急，山川曾入犬羊羞。石郎可是无长虑，直割燕云十六州。
这“燕云十六州”指哪里呢？
燕云十六州，指幽州（北京）、顺州（北京顺义）、儒州（北京延庆）、檀州（北京密云）、蓟州（天津蓟县）、涿州（今河北涿州）、瀛州（河北河间）、莫州（河北任丘北）、新州（河北涿鹿）、妫州（河北怀来）、武州（河北宜化）、蔚州（河北蔚县）、应州（山西应县）、寰州（山西朔州东）、朔州（山西朔州）、云州（山西大同）。“燕云十六州”东西宽约六百公里，南北长约二百公里，总面积约十二万平方公里，正好相当于一个朝鲜。
燕云十六州，又称幽蓟十六州，后晋清泰三年（936年）割让给契丹的位于今北京、天津以及山西、河北北部的十六个州，相当于今北京、天津全境、山西和河北的北部地区。
尘封的历史，充满神秘感。
长天吹来一阵风，扬起漫天黄沙。
随手抓一把风沙，这其中便有人文，便有历史。时间长河，冲刷洗涤，滴水穿石，日积月累，变化缓慢，不动声色，只是被人淡忘忽略了。
宋诗如是描绘：“北望燕云不尽头，大江东去水悠悠”。①笔墨只描出十六州幽远之美，另一半美则让人在心底梦幻想象。
于是，展开地图，去抚摸十六州的广袤无垠与纵横宽阔。
十六州沿长城一线排开，尽在长城以南。北有高耸长城拱卫，敌墙高垒，箭垛如云，高深险要。最北端的古北口，“乱山入戟，坐拥孤城，地险东西，云开南北”。
从北京到山西大同，即幽州至云州之地，简称“幽云”或“燕云”。燕云居高临下，易守难攻，地缘战略价值巨大，有“失岭北则必祸燕云，丢燕云则必祸中原”的说法，被称为“腹里”。
燕云之地，是防御北方游牧部落的防御战略纵深，且幽云十六州在长城以南，尤其包含淤口关、瓦桥关、益津关，合成三关口。宋人形容燕云地区战略地位为“幽、燕诸州，篕天造地设以分蕃、汉之限，诚一夫当关，万夫莫前也。”
华夏北方，苍茫亘古。
燕京巍巍，北有燕山，南依拒马河，桑干河横贯；
云州悠悠，北抵阴山，南有太行，吕梁，中隔恒山、五台山。
此地关隘甚多，易守难攻，为兵家必争之地。沿线有喜峰口、古北口、黄花城、居庸关、东方口、独石口、张家口，素为燕山长城重要关隘。
欲进中原，必夺诸关。
而雁门关，则位居长城险要地段，“天地九塞，雁门为先”。雁门曾为后晋和契丹分界线，成为中原和辽朝对峙的前沿阵地。
燕云之地，乃天朝富庶之地。仅“燕京一地，兵戎冠天下之雄，与赋当域中一半。”②并拥有大量兵员。
幽云十六州，是中原王朝的门户，多为山地和隘口，越过这些关隘，便是一马平川，即可剑指中原，饮马黄河。
北方的风，从大草原上吹来。贴着勃发的青草，能听见沉隐的马蹄声传来，让人想起那个马背上的民族——契丹。
大辽称雄，强悍辈出，辽朝传九帝、享国218年，风中驰骋着那个神话。
走过草原，你就听到那个闻风丧胆的名字——耶律阿保机。
巍巍长城，确是契丹铁骑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。
可他偏偏越过长城，直下中原。旌帜猎猎间，他的后辈率铁骑南下中原，直达汴梁。947年，辽太宗耶律德光于北宋汴京，登基称帝，改国号为“大辽”。
至此，契丹拿下燕云十六州一线。《契丹国志》卷二十二：自晋割弃，建为南京，又为燕京析津府，户口三十万。大内壮丽，城北有市，陆海百货，聚于其中。③据此燕京之名，实始于辽。
此南京，不是扬子江畔的那座六朝古都，而是北京。
契丹建有五京：辽上京临潢府、中京大定府、东京辽阳府、南京析津府、西京大同府。
辽朝全盛时，疆域东北至今库页岛，北至蒙古国中部色楞格河、石勒喀河一带，西到阿尔泰山，南部至天津海河、河北霸县、涿州、山西雁门关一线与北宋交界。《辽史》称“幅员万里”。
这般结局，皆起源于公元936年，史称：后唐河东节度使石敬瑭，反唐自立，割让幽云十六州，换求契丹援兵。
蒙尘史料，浩如烟海。何为源头？如何挖掘呢？
面对这块坚硬的历史之地，扛着洛阳铲，仰天叩问：谁叫石敬瑭？！
【注释】
① 宋·汪元量《湖州歌》
② 向南《辽代石刻文编》河北教育出版社
③ 《契丹国志》卷二十二
中国广袤陆地，被一条隐形分界线一分为二：
东南季风区，气候温润，水土肥厚，适宜农耕；西北非季风区，降水稀薄，地广草丰，适合放牧。
农耕势力与游牧势力的出现，仿佛是苍天蓄意为之。
进入冬季，北方草原植被锐减，生计艰难，游牧部族便频频南下放牧，进入温暖的农耕区。他们南下，不仅是放牧，还有抢劫，抢一把就走，是他们的基本战术。
自公元前8世纪以来，一支支草原部族马踏中原：犬戎、鲜卑、匈奴、突厥、契丹、瓦刺、鞑靼、女真，越过阴山、贺兰山山脉，向着水美草肥的南方驰来。
南下的草原人，没料到，他们锐不可当的铁蹄遇到了一道高大坚固且连绵不断的长垣。
长城成了草原部落的噩梦，无论多么强悍的铁骑，在高大城墙前都无计可施。
因为城墙上尚有对手的弓弩、箭雨、滚石、檑木在等待他们，他们只能望城长叹。
居庸关，为“天下九塞”之一，为兵家必争之地。它与漫漫长城耸起胸膛，组成阻挡敌军铁骑的山岭屏障。
曾在居庸关看风景。
居庸关被列为燕京八景之一，称为“居庸叠翠”。
八达岭长城，依山而筑，绵延不绝。居庸关前哨，乃万里长城精华。一座座烽火台、敌楼，绵延而去，连成一条延续不断的长城。
万里长城，从东到西，从夯土堆筑到石片交叠，从芦苇到红柳，从城砖到巨石，依崖而建，条石垒砌，林林总总，各显神通，经历了两千年风雨不倒的漫长岁月。
自秦筑长城，经汉、辽、金、元、明不断修筑，历两千多年得以完善。史载，修筑长城时，砖石粘合，所用糯米、熟石灰、碎沙石混合而成，加上真材实料，精密测算，精工细作，才筑成千年不倒的长城。这样的坚固建筑，孟姜女实在难以用泪水哭倒。
越过长城垛口，向北眺望。
那里是塞外草原，每每令人心惊胆战的马蹄声少有了，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。
无论从地域上，还是从气候上，长城确立了农耕民族与游牧部落的分隔线。从此，草原铁骑不再来犯，有了稳固边疆，才能安居乐业。
长城，成了中原民族的一道物理与心理浇筑的钢铁防线。
因为汉人清楚，如果没有长城，北方边界几乎无险可守，大汉就成为一块摆在砧板上的肥肉。
长城，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期。自秦始皇以后，凡是统治着中原地区的朝代，几乎都要修筑长城。一般用炒熟黄土、河底白泥等原料，加糯米汤，合成三合土浇筑，夯实而成，糯米汁调制砂浆，耐腐蚀，抗风沙，强度高。用这种三合土浇筑的城墙坚固如铁，很难攻破。士兵可以在城墙上磨刀。
然而，外部侵扰暂时消停了，内斗就不可避免。
五代时期，就像一幅末日景象：长城以南，处于军阀割据，四分五裂状态。
时机，对于草原部落而言，就是天赐的。长城以南的一马平川，郁郁葱葱的华北平原、肥沃丰腴的黄淮平原、富庶安康的中原大地，令草原狼觊觎已久。“南下拓土，获取幽云，逐鹿中原，饮马汴梁”，一直是契丹的基本国策。
于是，北方契丹乘虚而入。
契丹族是嗜血的，契丹原意为“镔铁”，表示坚固之意，具有着顽强的意识和坚不可摧的精神。
此时，契丹国势蒸蒸日上，与中原王朝为阵，屡占上风。
就像那把削铁如泥的契丹弯刀一般，锋利的刀刃，正等待一场鲜血的饱餐。
石敬瑭，沙陀人（西突厥的一支别部），后唐悍将。
祖上漂泊西域，他生于太原，朴实稳重，寡于言笑，喜读兵书，能征善战，
因功勋卓著，成了后唐末帝李从珂的姐夫。侍奉过后唐三姓四任皇帝，因手握兵权，倚坐重镇，经营河东，遭唐末帝猜忌，疑必反。后被皇帝下令解除兵权，派兵讨伐。
石敬瑭孤守太原，被重兵围困，官军进攻激烈，他亲自上阵，抵挡飞箭流石。
危急之中，为求自保，他求援于契丹，向辽太宗求救。表示愿意称臣于契丹，答应向耶律德光行父子之礼，并把雁门关以北十六州土地献与契丹。
辽太宗耶律德光喜出望外，于夜色朦胧间，领精兵五万从雁门关南下，来救石敬瑭，大败后唐军队，杀死一万多人。
“是夜，帝出北门与戎王相见，戎王执帝手曰：‘恨会面之晚’。因论父子之义。”④
耶律德光言：吾三千里赴难，必有成功。观汝气貌识量，真中原之主也。吾欲立汝为天子。⑤
向契丹求援的代价，便是做干儿子。当时石敬瑭45岁，耶律德光只有34岁。“儿子”比“老子”整整大11岁。
后晋天福元年（936年）十一月，“是日，帝言于戎王，愿以雁门以北及幽州之地为戎王寿，仍约岁输帛三十万，戎王许之”。⑥辽太宗册封石敬瑭为皇帝，改元天福，国号晋，契丹主自解衣冠授之。石敬瑭遂即位于柳林。
其时，契丹已控制燕云十六州大部乃至半个山西，石敬瑭自身难保，身在虎狼之师环伺之下，焉能不割地岁贡？
强盛汉唐也都出现过对外族称臣、和亲或纳贡的情况。说石敬瑭“为圆帝梦”也罢，“认贼为父”也罢，拱手献出“燕云十六州”，已成事实。幽云十六州直到明朝建立时，才重新回到中原国家版图。
长风中，再一次眺望燕云十六州。
这条以长城为屏障的战略要地，涵盖天津、北京、河北北部、山西北部。
以长城为战略支撑点，其中瀛州（河北河间）、莫州（河北任丘北）已深入到河北腹地数百里。
失去山势险峻、地理形胜的军事防守，整个北方就失去战略屏障，胡人铁骑兵不血刃，即可南下千里，一路飞驰。直至黄河岸边，皆是契丹弯刀的天下，中原王朝从此门户洞开。
此后，这颗苦果，在四百年间，令汉人尝遍，心酸不止。
收复幽云十六州，对于每一个中原王朝来说，皆是最念念不忘的梦想。
【注释】
④ 《旧五代史》卷七十五《晋高祖纪》
⑤ 《资治通鉴·卷第二百八十》
⑥ 《旧五代史》卷七十五《晋高祖纪》（一）
唐懿宗时期，大唐帝国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，北方草原一个婴儿诞生了。
这个孩子和他创立的大辽帝国，成为颠覆中原王朝的煞星。
辽太祖耶律阿保机，生于唐咸通十三年（872年）。
传说，其母梦日坠怀，因而有孕。孩子出生时，有神光异香环绕，犹如三岁小儿，落地便能爬行。这有点神话了。
耶律阿保机，辽国开国皇帝，一代君主。《辽史》上说他“身长九尺，丰上锐下，目光射人，关弓三百斤”，这有点夸张了。总之，东征西讨，统一部落，称帝立国，制法典、置州县、立城郭、定赋税，功不可没。
五代时期，中原战乱纷起，政权频繁更迭。辽太祖统一契丹各部，征服北方各部落，攻灭立国二百余年的渤海国，辽国疆域拓展，东至大海，西至流沙，北绝大漠，皆纳于大辽版图。契丹雄踞塞北，实力日益雄厚，阿保机数次挥兵幽冀，拍马南下。
由此，耶律阿保机掀开了夺取幽州的序幕。而在阿保机之后，其子耶律德光终于得到了被割让的幽州。
耶律德光，是在母亲述律平强烈干涉下，让耶律阿保机生前册封的太子耶律倍失去皇位后，才登上皇帝宝座。他急需立下不朽功勋，来证明他的皇位合法性。
根据战前协议，他从石敬瑭手中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中原的所有战略关隘。
燕云十六州，简直就是天神“腾格里”赐给的一块宝玉。
契丹壁画。辽朝，就是戏文唱的与大宋打得你死我活的那个辽邦。辽国让威震天下的杨家将拼光了男人，最后杨门女将都去上阵了，十二寡妇征西，也就打个平手。
契丹部落，信奉萨满教日月神，以天神“腾格里”为精神信仰，原为“马逐水草，人仰湩酪”的民族。⑦
阿保机称可汗后，即设宴摆酒，诛杀各部落有反意首领，脱离原始社会，进入奴隶社会。掠俘其他部落人员充作奴隶，使得契丹部落日益强盛。“夺人”与“拓土”，成为点燃契丹野心不断扩张的两支火炬。阿保机想建立一个南到黄河，北至漠北的北方大国。
拥有经济地位、兵强马壮的契丹，用重金打造骑兵部队。这是让任何一个敌手都胆寒的骠勇铁骑。
契丹人豪饮，剽悍威猛，金戈铁马，征战四方。他们手持粗犷而精致的弯刀，以刀头舔血的寒光，叱咤风云，如林刀锋划过草原上空，让人心寒。
史载，契丹部队的马镫、马蹄铁，竟用黄金打造。
冲锋陷阵时，但见人似虎，马如龙，人既矫捷，马亦雄骏。马蹄翻飞处，金光闪闪，如滚滚黄沙，惊天狂浪，气势磅礴，浩浩荡荡。沙尘一路，攻城掠地，过关斩将，以摧古拉朽之势、万夫不当之勇，自西北向东南，横扫寰宇，所向披靡。
获取燕云十六州，还获取了一块天然良马产地。中国最好的马场，在冀北之野、甘凉河套的高寒山谷旷地，有美草甘泉，才能养出良马，为骑兵出塞长途追击之用。
驱使契丹南下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：气象学界对唐代气象有论断：唐后期至五代，为霜雪极端期，“黄淮平原沿海有海冰现象”。一个不可避免的寒冷期到来了。
契丹大举南下，恰恰就在这个寒冷期。
大漠之上，“劲风多寒，随阳迁徙，岁无宁居，旷土万里”。“七月寒如深冬”，风雪遮天，契丹人只能“随时转徙，车马为家”。人马无食，便相死于道。⑧
致命的酷寒，食物的奇缺，使得契丹人不得不离开大漠，向南方转移。他们需要水美草肥的地方，需要另寻生存之地，以便保存民族生机。
如此严酷生存环境，不得不让契丹人把目光投向温暖的南方。
而此时，中原正在割据战乱中，各路藩镇拥兵自重，军阀李克用、朱温竞相厮杀，起义军遍地。
李克用与阿保机初次云州会盟，契丹与后唐结成盟友。
厮杀的另一方，朱温也遣使契丹，意在结盟。
奇怪的是，这三方均在猜忌、疑惑、防范对方中，结为不偏不倚的所谓“同盟”。
暂时的稳定，并未带来多久的安宁。唐军卢文进的叛变投奔契丹，打破了这一看似稳固的格局。阿保机南下幽州的野心终于爆发，在卢的指引下，攻取幽州。
契丹军围攻幽州二百余日不克，损耗极大。待唐军七万援军到，契丹大败，被“斩俘万计”。⑨
此后，阿保机两次挥兵南下，皆以败北告终。但夺取“燕云十六州”，饮马中原，一直成为辽国的“基本国策”。
这一回，他的子孙终于为他实现了，虽然他没有看到这一天。
【注释】
⑦ 《辽史》卷五十九《食货志》上：湩酪为奶酪。
⑧ 《辽史》卷三十二《营卫志》中
⑨ 《旧五代史》卷二十八《庄宗纪第二》中华书局
忘不了，那一回，登上长城。
漫天阴云，朔风夹雪，扑面呼啸。
抚摸城垛，手指在老墙上划过。
风雪在指缝间漏过，仿佛提醒：这万里城垣不能忘。白雪覆盖的长城，隐没在苍茫中。仰望苍穹，千万只白蝴蝶，纷纷扬扬，飘舞飞下。
遥想历史，想来就心头寒凉。
“九州铸铁终成错”，“燕云十六州已杳离中原。
燕云十六州的轻易丢失，凝成了中原王朝长达400年的痛苦血泪。
契丹辽国得以勃兴，“名藩大郡，尽入封疆；中华之精甲利兵，悉归庐帐。”⑩
辽太宗得“燕云十六州”后，即升幽州为燕京，云州为西京，辽国五京中燕云占据两京。⑪
后来，蒙古入主中原，定都时，开国元勋木华黎建议：幽燕之地，龙蟠虎踞，形势雄伟，南控江淮，北连朔漠。且天子必居中以受四方朝觐。大王果欲经营天下，驻跸之所，非燕不可。
占取“燕云十六州”的意义有多重大？重大到后来北方金、元政权对辽国基业、制度一脉相传、全面继承，构成了对中原王朝长远而深刻的影响。
从本质上看，它就是形成北宋在巨大压力下长期积弱、南宋渡江偏安、蒙古勃兴而宰制全国的最重要因素。
从这个意义上说，她是中原王朝的一个巨大伤口，无时无刻不在流血……
这一杯苦酒，是在茫茫大漠中酝酿的，用刀斧蘸着血泪酿造的酒，让中原王朝不忍下咽、无法吞下、却不得不吞下、苦涩哽咽了四百年之久，正是因为酿造方式和孕育产物的独特，每每让人闻之心酸，咽之凄苦。
正如此，这一杯饮恨四百年的琼浆、创痛四百年的血泊，加上中原民族心理上的恐惧与颤栗，才写成了这一段悲壮历史。
哲学家说：痛苦有个限度，而恐惧则绵绵无际。
中原王朝对契丹的从此恐惧，怕是一道扛之难负、推之不倒的长城！历史是用激情和痛苦创造的，不知这样的苦酒，能让一个民族汲取多少教训、咀嚼出多少苦楚的道理？
放大到今天，我们不能读出些什么吗？
一寸疆土，可以改写历史，可以左右局势，可以改进历史进程。
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说，历史是一个能够不断增加自己的东西。
这个“增加”到底“增加”了什么呢？她的“增加”，是一种痛苦与血泪交替呈现的过程，这种“增加”让现实更有深度、更有内涵。
文明的历史，是人类得到缓慢而痛苦的、解放的历史——想起那句话：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。
但凡割让或失去一寸国土，必让整个民族痛彻心扉，这种痛，是集体有意识的痛，是无可奈何的痛，是想来就无法停止的痛。
山水可曾忆君故，再度回首已白头。
“万古关山月，遥怜此夜看”。雪满河山，怒风激荡，凄雨招摇。曾经的“的卢”驰骋、旌帜猎猎；曾经的龙泉挥舞，横刀闪闪，早已化为飞雪飘逸，成了渐行渐远的呐喊。
“风华是一指流砂，苍老是一段年华”。如果后唐不发生内乱，如果石敬瑭不寻求契丹援军；即便寻求，只以财物捐献，而不献“燕云十六州”，则历史就将改写。
站在长城上，凭风雪呼啸。
劲急的风，使人坦然、让人清醒、更令人充满忧郁怀想。大漠之风，是一种生命的力量，蕴藏着精神光芒。风，带来劲疾，涤荡尘沙，催生坚韧，留给后人无穷的念想。
远望大漠，风似在无声诉说，诉说什么呢？
是大漠深处那金戈马蹄、弯刀如林、席卷南下、直扑中原的讯息？
还是“燕云十六州”失去大汉梦华的那一声声哭泣、一夜夜长叹？
风，卷起雪花，飞旋着，在思索。
【注释】
⑩ 《旧五代史》卷八十九《桑维翰传》
⑪《辽史》卷三十六 中华书局
长城，是那个时代更迭的导火索和见证者。只要登上长城，无论站在哪个角度去审视，它都能贴近你，告知你，让你感知故土家国的温暖。虽然在故去的千年里，它常和金戈铁马、旌旗猎猎相连。每一块城砖，都曾经历了血泊浇灌与刀砍斧剁，饱尝了艰难成长的历程。尽管如此，有她在，你的梦就在，你的家就在，你的国就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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